【腾冲故事】高歌与白尾梢虹雉的高黎贡山奇缘
高歌是国内白尾梢虹雉野外生态学基础研究的第三代研究者。
高歌只有24岁,是云南昆明西南林业大学野生动植物保护与利用专业研究生,也是国内白尾梢虹雉野外生态学基础研究的第三代研究者。之前二十年,他的导师罗旭,罗旭的导师韩联宪就一直在高黎贡山中缅边境一带跟踪观测白尾梢虹雉。从2014年7月开始,高歌作为罗旭与高黎贡泸水保护局合作项目的执行人,在高黎贡3500—4000米雪线区域对白尾梢虹雉的野外繁殖、巢址选择、生活习性、生存环境等问题进行专业研究。
白尾梢虹雉、绿尾虹雉、棕尾虹雉是世界三大虹雉,至今为止,想见到任何一种虹雉都非易事。白尾梢虹雉少量踪影发现于高黎贡山北部区域,绿尾虹雉的栖息地主要在川西岷山、邛崃山脉,棕尾虹雉主要分布于喜马拉雅山南麓。三大虹雉相比较,目前,国内或者说全世界能够见到白尾梢虹雉这美丽炫目大鸟的鸟类学研究者、专业观鸟者、鸟类摄影师少之又少,多少人为谋求白尾梢虹雉一面费尽周折却又无功而返,据我所知的目前能拍到它仙姿的摄影师仅有董磊、许勇、冉亨军、叶红伟。它深藏在高黎贡雪山之巅的无人区里,空灵飘渺,忽隐忽现,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神鸟,可遇而不可求。
从2014年7月开始至2016年6月,连续三年,200多个日夜,高歌就在高黎贡的雪线区域,饮雪风,住山洞,拥着孤独与寂寞,与近20只白尾梢虹雉朝夕相处,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与白尾梢虹雉亲密接触的九零后,甚至他还被山下少数民族称为“白尾梢虹雉锅租跑”,也就是“白尾梢虹雉爸爸”。
黄昏和清晨是高歌最觉享受的时候,原本就万籁俱寂的山谷,云雾弥漫之中,忽远忽近就会传来白尾梢空灵飘渺的鸣叫,来得及就录下来,来不及就深深记录到耳朵里心里,这已经成了高歌山居日子的重要乐趣。包括我们到来后,也被这鸣叫深深陶醉,加上它在雪山陡崖上那仙姿飘逸的身影和各种传奇的故事,更觉得这个美丽的大鸟充满了仙气。在这高山之巅,在这世俗之外,渐行渐远的鸣叫让沉寂的山谷更加虚无。
我和两位摄影师经过两天的艰苦跋涉5月31日晚到达小高的研究基地后,当晚白尾梢就给了我们短暂的惊喜,仙姿一瞥让我们完全扫去了两天攀悬崖过峭壁的疲惫。 约七点,正做饭的护林员念南子扫一眼对面山崖,惊呼一声:“快,快,白尾!”慌得出去找鸟正回到木屋坡下的摄影师冉亨军、叶红伟一步三跳纵上来,极短的时间架起相机,对着白尾拍起来,直线距离两百多米吧,我凭眼睛可以看到那只梦中的神鸟在竹丛下左转转右转转觅食,冉老师屏声静气为首次的奇遇做记录。几分钟后,白尾梢抖着翠亮的羽毛磨磨唧唧隐进竹丛,我们当晚的奇遇告一段落。
第二天天微亮就开始在小高工作的区域四处攀爬,随着他的指引在悬崖峭壁,在乱石嶙峋的沟谷,在白雪皑皑的山顶,在短鞘箭竹肆意疯长的林子寻找白尾的影子。因为时机不凑巧,在5月30、31日我们还在路上的时候,最后三窝白尾就已相继离巢,虽然活动范围还不是特别大,但想找它们已经不易。
山上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蓝天白云,眨眼间就大雾弥漫,整个山谷如仙如奂,亦戓顷刻间大雨瓢泼,白尾妈妈带着两至三个孩子天睛钻竹林,雾天上陡崖,折腾得人爬高上低,在寒风冷雨中吃尽苦头。站在木房子旁仰望沟对面4000米的崖壁,白尾空灵的鸣叫时不时就穿透雨雾隐隐传来,小高拿着对讲机与山顶的冉老师呼叫,无奈距离遥远,尽管白尾纵身飞跃姿势优美,拍摄总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晚上回到营地,就在火塘边听小高讲三年来在山上的种种经历。他说两年里发现的巢共有6个,包括3个往年利用的旧巢址和3个繁殖巢址。繁殖巢去年发现2个,今年增加一个。在近200个日夜里,今年5月12日小木屋盖好之前,他就与护林员兼向导念南子白天在山崖陪白尾,做各种数据记录,晚上就住在山洞里,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罗锅饭就咸菜,关于白尾的种种神奇,关于山野生活的种种艰辛以及孤独寂寞,已远远超出他这个年龄阶段所有男孩的认知范围。
在对白尾梢虹雉的生态研究中,繁殖是核心的一环,而找到它们的巢和卵是研究得以进行的基础。早在1999—2003年,韩联宪教授就带着学生罗旭在腾冲境内的大脑子一带做白尾梢虹雉的调查,他们找到1个巢做了三年的跟踪观察,也发现了一雄一雌两只白尾梢连续三年都使用这个巢址繁育后代,只是第四年想再研究时,上山发现的只是被人盗猎后的两堆白尾梢的毛。这成为韩教授一个终身的痛。
之后几年,韩教授已经退休,作为学生的罗旭一直没有忘记完成老师的心愿,一直在高黎贡寻找白尾梢的踪迹。援引国家地理杂志的报导说,2011年以后,罗旭听从鸟类学者何芬奇的建议,将搜寻地点转移到高黎贡山更北的区域,因大脑子这两只白尾梢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孤立的种群。2014年,当罗老师得知泸水境内有白尾梢出现时,立即与保护局研究员王斌取得联系,并申请到课题经费,与保护局共同开展研究保护项目, 高歌作为执行人派驻高黎贡作基础工作。
2014年10月,高歌第一次上山,在山上待了7天,带着接受培训后的护林员念南子在山上安装了20台红外相机,以监测白尾梢活动情况。正准备下山,他给一个同学和念南子拍合照,就在这时,一只白尾梢从高歌背后的山谷飞过,同学和念南子看得目瞪口呆,高歌只是听到一声响亮的哨音般的鸣叫飞过,就无影无踪了,第一次跟白尾梢近距离接触,就以这么一个“完美”的遗憾结束。
2015年3月,白尾梢的繁殖季开始了,也选定了野外研究地点,该开始白尾梢繁殖研究工作了。4月10日,高歌第二次上山,身上背了20台红外相机,加上一些生活用品,40多斤的重量,两天的悬崖峭壁,让他疲惫至极。当晚没怎么吃东西他就和衣躺在了山洞里。山洞有十多平米,雪风不时夹着雪花飘进洞里,他钻在睡袋里仍是刺骨的冷。一晚听着呼啸的山风呜呜呜响,迷迷糊糊到了天亮。朦朦胧胧,2只白尾梢雄鸟一起从营地前飞过,是在打斗,之前没人记录过。生平第一次见到白尾梢,还是两只,还是打斗。白尾梢!这是要说明什么吗?想想老师四年也就找到一个巢,他呢,第一天上山就见到白尾梢的真面目,高兴得自己给自己一个“呵呵”。
可是,兴奋的事还在后面。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找巢,可是从哪个方向去呢?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哪边都是一样的陌生,看出去都是一样一样的山。“就从刚才两只白尾梢雄鸟飞去的方向去吧!”他心想。一出去就爬悬崖,向导在前他在后,导师发现的巢是在悬崖,他就用望远镜一个一个悬崖扫着看。出去一个多小时,爬了几个悬崖,也看了很多悬崖平台,都没有。又到一个悬崖边,还是向导在前他在后。
悬崖边有一颗小香柏树,高歌累了,就依在香柏树上举着望远镜看。还是一样的悬崖平台,这个平台分三级,边上都长有草,很看不清,他仔细慢慢扫视,呀!怎么有一片羽毛,就在最上边一台边上,他再把望远镜举高了一点,麻麻的一大坨!这是什么?再往上一点,一整个鸡头出来了,嘴巴白中透黄,亮亮的,像刚磨好的刀刃。“白尾梢!”“我发现了!”,赶紧喊向导。向导已经往前走出去10多米,又折回来。又看,真的是很明显的一大个白尾梢雌鸟在孵窝。很高兴,很激动,接连跟向导拥抱好几次。歇了一会儿,出去有信号的地方跟导师报喜。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一天,一个多小时,找到了第一个巢。
高歌一直说白尾梢很仙,在他完全没有方向的时候给了他惊喜和坚持的动力。一瞬间,两天的劳累都烟消云散了。4月11日,也就成为高歌一个特别值得纪念的幸运的日子。
接下来,两人每天继续在悬崖峭壁间找窝,观察白尾的生活习性、求偶炫耀的种种姿态。四月上旬是白尾求偶的高峰期,高歌说白尾雄鸟在繁殖季有两个环节,首先是雄鸟打斗,打斗后的优胜雄鸟有求偶炫耀机会向雌鸟求偶,求偶成功可与雌鸟“洞房”。他观察到研究区域内最多时出现过9只雄鸟和5只雌鸟。有一场最激烈的擂台赛让他看得惊心动魄,2只雄鸟为求得1只雌鸟芳心,英姿勃发,在悬崖顶部平台上一轮轮向对手发起攻击,其中一只背部的毛都被啄得倒立起来,而雌鸟,则悠闲自得地在一旁欣赏两个斗士为自己疆场厮杀。最后一只雄鸟获得优胜权,立即向自己心仪的美女展开攻势,脸部裸皮充血,并由暗蓝色变成亮蓝色,肩膀耸起,双翅展开,尾巴羽扇一样张开直立,双目含情,慢慢接近雌鸟,雌鸟则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含羞带娇,一场旷世情缘就此上演……
求偶成功接下来就是选址筑巢下蛋孵窝了。高歌说选址的条件非常苛刻,为最大限度减少豹猫、雕类的伤害,首先必须选垂直悬崖或巨石,高约30米;窝离地面6米,为的是小鸟离巢时能顺利飞下地面;窝的面积约半平方米,上有崖顶遮蔽风雨,背靠崖壁保证安全,前面既要有阳光照射但还要有草遮挡外界的视线。高歌为观察白尾孵化到离巢的全过程,要从崖顶栽桩吊保险绳放到地面,一般是身体轻捷灵活的念南子上崖顶栽桩,高歌吊着绳子从下往上爬,一次从石缝栽桩时,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在高歌腰上,出血了,20多天才好;6月1日那天踩滑了,石头长青苔,又跌了一跤,把膝盖韧带和筋拉伤了。
接下来就是对这个巢进行监测和找其它巢。一过就是十天,这十天特别难熬,可能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么久,还是在这么大的山上。
十天后了,师兄从学校来看他,下山接到师兄,鼻子酸酸的,心里的感觉说不出。
4月23日,在师兄的陪同下高歌找到第二个白尾梢的巢,24日,两人监测第一个白尾梢巢时,高歌无意间又发现一个血雉的巢,天呐!看到这个巢时,他已完全没了喜悦,只是跑到师兄面前,抱着头蹲到地上感叹:“我何时才能下山,何时才能回学校?!”后来,这一段成为一个心酸的笑话!笑话归笑话,高歌知道老师为一个巢守了四年,尽管雪雉不是研究的范围,但雉科的巢极其难找,这是第一手资料啊!毫无选择只能等小血雉孵出来了再下山。只是之前就听说过血雉孵化期差不多一个多月,呵呵。
后面,其实这窝血雉巢是在第二窝白尾梢前离巢的。只是第二窝白尾梢,原推测5月14日该出巢, 直等到23号才出来!也就是陪了这窝白尾梢一整个孵化期,28天,也差不多一个月,就算陪白尾做了一个月子。这一段,后来也成了一个同学间的笑话。那天,当三只毛茸茸的小白尾梢破壳而出时,高歌的眼睛一下亮了,竟有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待到3天后这窝小白尾羽毛干了尾随着妈妈隐身走进竹林时,高歌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白尾,明年我还会来的!
今年年3月26日,高歌第三个年头次来到山上。很幸运,这次他与念南子又发现了一个窝,产蛋3枚。6个窝的白尾梢需要他们轮流观察,虽然工作量翻了一倍,但他是由衷兴奋的,因为种群的扩大对研究者和保护者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三年里,高歌上上下下好些次,也和保护局的王斌以及护林员去过好几个村寨宣传怎样保护白尾梢虹雉,村里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个研究生在做白尾梢研究,在保护白尾梢。就在今年5月20日,高歌下山又上山时,得知曾帮他背送过物资的两个人选上了村主任,就去家里道个喜,一进门,里面很热闹,在着二、三十号人。村主任介绍说这是在山上的研究生,几十人都七嘴八舌说,终于见到真人了, “锅租跑,锅租跑”,一问,说是白尾梢爸爸的意思,高歌直乐,“原来他们早就给我取了名字了呀!哈哈!”
不找窝的时间算是休息时间。住在山洞里,没水没电,煮饭的水要到几百米外的沟里去提,别小看这几百米,根本就没有路,要从陡坡和巨石间翻越,往返一趟半个小时不止。4—6月待山上两个多月,别说是洗澡了,洗脸都保证不了。打电话是没信号的,需攀岩过崖到三四百米外的一个拐弯处,来去又得一个小时。做饭呢就带了一口锅,当地人叫罗锅,有个锅帽,每次用锅先做饭,再把锅帽揭下来做菜,吃完饭有水就洗碗,没水就用纸擦一擦。
就这样在山洞里,天晴的时候数星星,下雨的时候听雷声,下雪的时候听风声。高歌在朋友圈里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如果他的母亲看到,可能会特别心疼。
我们都把这里的风叫妖风。刚上山时,一个师弟跟我们上来,第一晚上因为背物资爬山太累了,睡得挺香的,后面几晚上师弟睡不着了,睡在帐篷里,哗啦哗啦的,帐篷像要被抬走一样,再后面几晚习惯一点能睡着了。还有一晚上,风把洗脸的盆子吹飞出到10米开外的石崖下面,叮叮当当的,向导听到了响声,第二天一大早跟我开玩笑说以为我生气被我扔下去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师弟下山了。师弟走了,风可没走,一个中午下雨烤火,风把一个不锈钢饭盒吹过来,打到向导鼻子上。向导开玩笑说:小时候被父母打,上学时被老师打,现在是被风打了,疼是疼一点呢,还好没出血。一个晚饭时,我正张嘴扒饭,一阵风把火灰、火炭连着沙尘吹得我一脸一嘴一饭碗,哭笑不得,赶紧吐掉。后面再吹来什么灰尘直接不吐了,再后来吃饭时吹风我就站着。向导跟我说吃饭时吹风他都是闭着眼睛的,不管什么吹到碗里的都吃掉,有一次闭着眼睛扒饭,把一大块油豆腐都扒到嘴里了,油豆腐盐巴很重非常咸,想着要吐出来,想想又觉得可惜了,直接了咽下去。每天吃过晚饭我们都会烤一会儿火,刚开始都是烤了火再睡,现在只要烤火时有风来,向导就跑到帐篷里“捂起”。虽然在帐篷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帐篷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有时差不多都要被掀起来了,但总比在外面被饭盒灰尘袭击的来得好……这风也真是够够的了。
上山20多天,风的故事已这么多,这么让人哭笑不得,要待到六月底,还会有多少风的故事,待续。
完成了一系列基础工作,山上变天了。因为一直白雪覆盖,高歌也就把白雪没膝当作一种正常的天气。今年4月15日晚,高歌和念南子住在石洞里,白天太累,这晚睡得格外沉,不想当晚发生了雪崩,第二天早上发现约有100卡车的雪从山顶崩下来落在了洞口。幸好石洞坚固,不然想想都后怕
今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雪崩过后,连天大雨紧接着就来了。整天电闪雷鸣,洪水奔腾,间或雪花飞舞,旋风一样卷进洞里,用塑料布搭的棚子根本抵不住风雪,两人冷得打颤,找不到柴火,连唯一一个木凳子都劈了烧了。煮不了饭,两人又冷又饿,温度可是零下十几度啊。熬到22号,高歌决定下山。两人搀扶着下陡坡,探河流,边走滑坡的石头边在身边滚。晚上到了念南子家里,高歌收到一条父亲18号从老家保山昌宁漭水发来的短信:“工作进展如何,天气恶劣,注意安全”。 父亲从小带自己爬山,从来不担心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也从没给自己发过短信,但这次天气极度反常,好多天打不通电话,高歌明白父亲是着急了。
这一晚,耳边都是雷声、雨声,还有石头滚动的塌方声,第二天早上起来,天稍微晴了些,高歌看到念南子家对面山坡满目疮痍,塌方的景象惨不忍睹,一个巨大的比大卡车还大的石头横躺在屋后的毛路上,一问,念南子一家人彻夜不敢合眼。待到25号,天气好了许多,高歌又收到父亲22号发来的第二条短信:“是否下保护区,天气恶劣,野外一定注意安全”。26号高歌与念南子回到山上,仅凭一点,就觉得下山的选择是对的——洞前的积雪已没过膝盖,雪崩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崩出去一公多里。
随着天气的慢慢好转,在保护局王斌的努力下,全靠人力背运,5月12日,一间40平米的木屋搭好了,立在杜鹃花丛中的这间木屋分成卧室和厨房两部分,虽然还是睡地板,但对于高歌及上山的护林员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5月30号晚我到达这里后,在里面连住三晚,尽管被跳蚤咬得浑身疙瘩,但夜听风声雨声,拉开帐篷透着窗户看满天繁星的神经病般的享受却是在哪里都找不到的。这三个晚上,小高把他睡的帐篷让给我和叶红伟,他自己则睡到外面的木地板上。虽然都是地板,但高黎贡山的夜寒风呼啸,雨声彻夜不停,雨滴敲打着屋顶让人顿生世外之感,睡在帐篷里感觉上就温暖和安全许多。
让高歌惊讶的事还有白尾梢繁殖的成功率。两年发现的6个窝,每窝2-3个蛋,成活率为100%,就没有一个没孵出来的。这首先说明白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白尾梢身上表现得非常到位。孵化期28天,雌鸟对后代的付出是非常大的,在极度寒冷的高海拔,为保证孩子的温度,雌鸟一直蹲守在窝里,两三天才出来吃一次东西,尽管有雄鸟一直在附近站岗放哨,雌鸟还是担心蛋儿单独留在窝里会出什么意外。白尾梢藏身的地方主要是高山草甸、箭竹丛、杜鹃灌木丛和暗针叶林,冬天,高黎贡山冰雪覆盖,银装素裹,白尾梢就要往海拔稍微偏下的暗针叶林找寻食物,其他季节都在草甸和灌木丛中。就像小高描述的那样,白尾梢有铲子一样尖利坚硬的长喙,弯曲的弧度特别适合挖掘泥土,它们喜欢吃的食物是植物的嫩芽和根茎,但从不用足去刨。孵化期,雌鸟出来找食基本不会走太远,所以说,研究者,摄影师,都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它们的身旁,它们一家的全家福,也许都有机会拍到。
今年5月27号,高歌守候的最后一窝白尾梢满月了,小鸟破壳而出,出来翅膀就有七八厘米,再过三天,小鸟羽毛干了就可以从悬崖飞下地面了。在这即将离别的三天,高歌每天八点到五点都去窝边守候,与白尾的距离只有两三米,为的是多看他们一眼。第一天,第二天,能看到白尾梢妈妈不时挪动身体,但一直没见小白尾出来露面,第三天,能观察到小白尾出来窝边吃东西,毛茸茸的小鸡特别可爱。这一天小白尾出来窝边吃了好多次东西,可到了下午五点钟,还是一直不离巢,小高也就撤了。
第四天早,8点5分,小高赶到巢边再想观察时,只见空空的巢岩,哪还有白尾!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失落,三年研究工作,历经千辛万苦,到最后,没能目送小白尾离巢,这让高歌十分郁闷和伤心,睡了一晚上左思右想,天亮才释然。此后两天我们在一讨论时,他说:守了它们两个月,我可能把它当朋友了,但它没有,从狩猎时代开始,人类就对动物有侵害,鸟类也并没有把人类当朋友,以往是自己把自己的主观想法强加给小鸟了,这算是三年的研究留下了一点小遗憾吧。他那天也在重新思考一个问题,人类究竟怎样才能与鸟类和谐相处,与自然和谐相处,取得自然界生灵的信任,这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人类目前能做的最切实际的事,恐怕是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它们的生存环境,给它们留更多的生存空间,功课做到差不多了才能谈与它们做朋友的问题。
又过了半个多月,今年的研究工作基本结束,该下山了,6月17号,随着山下来接的人的到来,高歌心里涌起阵阵惆怅和不舍,尽管天气不好,雨来雾去的,他还是拿着望远镜不断扫视对面与天相接的陡崖,希望多看两眼白尾梢虹雉。6月18号,大雨下个不停,不得不跟心中的仙鸟说再见了,他一步一回头,就想把白尾一只只装在心里再也不拿出来……一路山洪一路雨,原来能过的河流,条条都水深及腰,同行的人,必须手拉着手才能抵住湍急的水流,高歌发出的一段视频,让众多的朋友为他捏着把汗。不仅是朋友们这样想,高歌心里也明白,白尾梢虹雉是他的宝贝,这段与白尾梢虹雉亲密接触的经历,也会是他成长道路上不可多得的宝贝。
文:刁丽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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